小兒麻痺症捲土重來


自二次大戰戰後的大流行期四十年之後,這疾病正回來追獵那些倖存者。
─ 菲力 杜偉特
西蒙八歲時感染到小兒麻痺,頸部以下完全癱瘓。她在華盛頓一家醫院花了三個月調理背脊。接著展開一系列又一系列的治療與復健,緩慢而艱苦的恢復她四肢的活力。她堅強的奮鬥,一如許多勇敢的小兒麻痺患者。中學時她當上女子樂隊隊長。大專畢業後終於在一家芝加哥區域醫院擔任外科護士。這工作需要長時間在手術室站立。她說:「我在醫院裡盡責的工作。我覺得我已克服了小兒麻痺症。」
她錯了。有一天,在這疾病打斷她的童年生活的三十六年後,她感覺到一些熟悉的綜合病癥。例如:肌肉疲乏、無力、疼痛。然後她的雙腿當下癱軟下來,她必須倚牆而立。她找專家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檢驗。「所有的檢驗都說沒問題。」西蒙說:「有位醫生還認為我是心理上的毛病,勸我去看心理治療師。」終於在四年後,西蒙的疾病被正確的診斷出來,她再度罹患小兒麻痺。
1940和1950年代橫掃美國的小兒麻痺大流行期中,有數百萬人遭受感染,其中將近64萬人(大多是兒童)形成程度不一的癱瘓。而這些劫後餘生者,目前再度遭遇肌肉退化的狀況,其症狀就像一個溫和的小兒麻痺病例。此病症已知是癱瘓性的小兒麻痺續發症或小兒麻痺後的併發症。雖然醫生們不能確定病因為何,或如何施予最佳治療(多年來醫生指定的復健使病情惡化),卻肯定情況還會惡化一陣子才會改善。據估計,在90年代結束前,小兒麻痺後的併發症將襲擊40%到50%的小兒麻痺倖存者,迫使許多病人在50、60歲、甚至70歲的年紀,再次經歷他們以為一去不回的兒時痛苦與折磨。
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,像極了原來的疾症,只是不像原來那麼嚴重。出現的症狀有:疲乏、體力透支、肌肉無力、關節疼痛、甚而呼吸困難。通常,不舒服的感覺,從原來被感染而受害的肌肉開始,進而擴散。在十歲前感染小兒麻痺且症狀特別嚴重的病人,似乎最容易受到後續副作用的侵襲。
究竟是什麼引發了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?一個可能是,小兒麻痺病毒潛伏在患者的細胞內數十年後,再度活躍起來。這觀念在1991年獲得支持。當時英國科學家的報告指出,他們檢驗過的小兒麻痺的病症倖存者,有58%不只在預期的血液中,而且在脊髓液中測出高濃度的小兒麻痺型抗體。正是後者促成目前的感染。然而此一說法並未解釋:為什麼這疾症在原初感染後,過了這麼久才改頭換面,企圖重現。這是英國科學家的結論無法自圓其說之處。然而,潛伏的病毒有可能會變成活躍的新形態,所以科學家鍥而不捨的追究這方面的罪魁禍首。
不過,大部份研究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的專家,支持另一個同樣有力的理論。該理論認為,禍源出在神經的損耗。小兒麻痺最初侵襲神經,先由口與鼻進入身體,再從循環的血液進入脊髓,最後落腳於控制肌肉活動的神經細胞內。隨著疾病的發展,脊髓內的神經細胞跟著受傷或被殺,終於使控制手臂、腿、胃、和胸部的肌肉癱瘓。
幸而鄰近的神經細胞不會因感染而被殺,反而常常能再生軸突─像手指般四處伸張的線路,可以連結神經和肌肉纖維。這也是何以針對小兒麻痺患者的標準復健治療方法,一直是:藉著強制而激烈的運動,來刺激神經的活力,以促使健康的神經,生長到它們的親屬因感染受損而空出的位置。「用進廢退」是治療師用來激勵半世紀以來罹患小兒麻痺孩子的警語。
問題來了,這些神經細胞不得不更辛苦的工作,以使肌肉活動─就像一輛八汽缸的汽車卻以四汽缸的動力在跑一樣─過了三十或四十年後,便得付出代價了。「萬物都有一定的生命週期,從一輛汽車的引擎到人類的心臟皆無例外。」
哈特醫生這麼說(他是美國國立復健醫院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的計畫指導,也是位小兒麻痺症的倖存者)「運動神經原也不例外,平常驅控二十個肌肉細胞的神經原,在小兒麻痺病患者身上,可能要支援二千個肌肉細胞。基本上,這不是運動神經原來能負擔的需求。」
雖然沒有直接証據可以證明損耗理論,它卻頗有道理。例如:它可以解釋為何現今有這麼多人因為小兒麻痺併發症而倒下。美國戰後的小兒麻痺病疫大流行,在1952年達到高峰。當時超過二萬名兒童因小兒麻痺而癱瘓。沙克疫苗和其後的沙賓口服式疫苗出現後,小兒麻痺才在六十年代初期逐漸消匿。第一波小兒麻痺後的症候出現於1980年代,正是流行高峰過後三十年。如果研究人員判斷正確的話,最後一波應於1997年平息。
有什麼辦法來幫助小兒麻痺後的病症患者?不幸的是,辦法不多。有的只是實驗性的治療。有一種類固醇的藥叫prednisone,通常用來治療免疫系統的疾病,例如:多數性硬化症。似乎這種藥也可以幫助小兒麻痺後的病症患者,減輕疲乏,增強耐力。美國國立神經暨癲癇病研究所的戴來克醫生,正試驗一種神經生長因子。這是一種蛋白質,可以促成神經軸突的細胞增殖。
但最有效的療方,卻是不予治療。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患者通常被勸以放鬆─調適自己、傾聽自己的身體、避免引致疼痛的活動。哈士德醫生用騎速克達機車代替原來的長途跋涉來比喻。他稱之為「呵護運動神經」。他的診所使用相當複雜的肌動力電流掃瞄設備,可以圖示肌肉和神經細胞的活動,以便按照個別的疲弱差異,為每位病人設計適合的運動類別。這方法幾乎和「用進廢退」完全相反。加州雷蒙醫學中心所設的,疾病人體運動學部門的指導員,葉克霖博士說:「只要減輕這些神經原的過量工作,我們就可延長它們的壽命。」
對許多病人來說,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意味必須依賴支撐物和輪椅。這原是他們辛苦努力以求避免的情況。華盛頓的辯護律師夏恩正要開始使用醫生規定的拐杖。他承認:「我車上早就有殘障特許證。但直到兩年後,我才真的使用殘障停車特權。」雪坦市來自加州奧克蘭的退休復健顧問。她說:「最難受的一面就是你覺得自己解體了。」她現在就開始生活在輪椅上,卻照樣開車、上大學,並有足夠的能力控制自己的身體避免發胖,必要時還可以撐起自己。「我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及過去的一半。被迫接受這事實的確令我難過。」
如果小兒麻痺後的併發症有任何光明面的話,就是讓許多病人有機會處理他們壓抑數十年的感受。許多人看到這些支撐之物,再度攪動他們的記憶,回想起五十年代發生的每一件事情:突然被迫離開學校、送醫治療、然後被帶回家,面對毫無同情心的同儕。「你還清楚記得,別人都在外面玩球,你卻只能觀望,一心祈盼你是其中之一。」琳慧這麼回憶。許多小兒麻痺的倖存者,透過共享團體和諮商,第一次把這些不快的記憶拋諸腦後。「我們當中很多人從來沒有機會吐露內心的苦楚。」麗雲這麼說。小兒麻痺後期症候群患者,唯有能面對自己的經歷,並容許自己流露悲傷之情,才能得到心靈的慰藉,重拾生活的勇氣。